葉落走出政府大廳, 看向人來人往的街道。

午後的陽光明媚，城市裏的街道幹凈，房屋都是鋼筋水泥建築, 和她曾經待過的東洲有些類似，又有些不太像。

末世之前，這個世界是一個科技高速發展的現代世界。

末世降臨時, 人類被靈怪襲擊, 大量死亡，全世界的人類十不存一，科技文明幾乎倒退百年。後來人類好不容易建立新的秩序, 重新發展科技，不過科技發展的方向更多的是結合靈力，研究出很多與靈力有關的武器。

人類現在的科技, 不是為了方便生活, 更多的是為了對付靈怪。

不過, 這兩百年間，科技的進步也是神速, 像植入人體的身份芯片，以及作為安全基地的城市，更是充分利用空間。

城市劃分為三個部份, 一個是地下城，一個是地面城，一個是天空城。

地下城和地面城是人類活動的地方, 天空城則是發展農業、工業等的地方，盡可能地滿足人類生活的需要。

瞇眼看了會兒前方的路, 辯別方向後, 葉落繼續前行。

來到附近的公車站, 她用身份卡刷卡上車。

燕古城雖然是偏遠地區的三線城市，城市面積並不小，劃分成好幾個區域，每個區域都有公車往來，節省路上的時間。

約莫十五分鐘後，葉落下了車。

又走了一段路，終於抵達原主租住的房子，一個老舊的小區，這裏大多數是自建民房，周圍是逼仄的巷子，連植物都沒有多少，幸好還算幹凈，沒什麽異味。

葉落朝其中一棟房子走去。

這棟房子共有七層，原主租住的房子在頂層，沒有電梯，只能用雙腿走上去。

剛到七樓，葉落遇到來催租的房東太太——一個胖乎乎的女人。

房東太太看到她的樣子，吃了一驚，目光微微閃爍，說道：“葉小姐，你這幾天去哪裏了？你的房租已經到期，如果你再不交房租，下個月我就要收回房子。”

這半個月，房東太太都在催交房租，每天都過來敲門，這幾天敲門不見葉落應，她還很納悶。

葉落道：“我現在就給你。”

房東太太心裏咦了一聲，前幾天過來找她，她還是個身無分文的窮鬼，幾天不見，突然付得起房租？她心裏有些驚疑，特別是看到葉落現在這副樣子，突然有些害怕。

她不會是去殺人劫財了吧？

房東太太有些害怕，她平時對這些租客是不怎麽客氣，但也沒有和殺人犯打過交道。

她對葉落的印象，更多的是一個蒼白、瘦弱又陰郁的小姑娘，明明長得很好看，偏偏將自己折騰得瘦弱不堪，窮得只能吃免費的營養液，看著挺可憐的。

營養液沒什麽營養，只能維持人類基本的生命，她吃了一年，瘦成這樣也是正常的。

再漂亮的小姑娘，一旦瘦得不成樣，不會有多好看。

葉落按住手腕的芯片，一個虛擬屏幕彈出來。

她找到房東太太的號碼，給她轉賬，說道：“我再租一個月。”

房東太太看到轉賬短信，確認錢已經到了，又看她一眼，沒再說什麽，匆匆忙忙地離開，仿佛身後有鬼追似的。

等她跑回家，累得渾身都是汗，癱在沙發上喘氣。

她老公從屋裏走出來，看她這副樣子，開玩笑地問：“你這是怎麽啦？遇到靈怪了？”

房東太太肥碩的身體抖了抖，瞪他一眼，“別胡說八道，要是遇到靈怪，我將它帶回來咬死你！”頓了下，她又說，“我剛才去703房收租，那小姑娘這次終於給我轉租金……”

房東先生楞了下，記起703房住的租客是誰。

“是那個小姑娘啊？她不是一直沒有出去工作嗎？怎麽突然有積分交房租？”

他也知道葉落，畢竟是自己家的租客。

一年前，有人過來租703號房一年，將一個受傷昏迷的小姑娘送過來，然後將人丟在那裏就沒管。當時還是他老婆去照顧那小姑娘的，生怕她死在他們的房子裏，多不吉利啊。

後來那小姑娘醒來，還鬧了好一陣，又哭又罵又鬧的，誰說什麽也不聽。

不過一個月後，她好像終於接受現實，整個人籠罩在絕望之中，明明傷已經好了，但她看起來比受傷前更瘦弱蒼白，如同失去活力的傀儡，整個人木木呆呆的。

房東先生從那小姑娘透露的話中，隱約知道她是中央城來的召喚世家的大小姐，被家人放逐到燕古城。

中央城可是最繁華熱鬧、資源最好、最安全的城市，誰願意被家人丟到偏遠的小城？更何況是年紀這麽小的小姑娘？不怪她醒來後會鬧成這樣。

也不知道是她的家人過於狠心，還是她做了什麽不好的事，讓她家人將她丟到這裏。

不過他們看到這小姑娘這一年來的生活，覺得她簡直是自虐一般。

雖然有住的地方，但她沒有積分，只吃營養液，除了窩在屋子裏發呆外，就像游魂一般在城裏游蕩，據說偶爾還會跑去城墻那邊，盯著外面，讓人猜測她是不是想自己一個人跑回中央城。

房東太太終於喘勻氣，說道：“剛才你沒看到她有多可怕，她全身的衣服都被血染紅，那一身的血腥味濃得，我都覺得嗆，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弄成這樣？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受傷，那些血不會是別人的吧……她不會真的是殺人了吧？”

她越說越害怕。

要是他們的房子出了一個殺人犯，以後可不好租出去。

房東先生嚇了一跳，頭皮發麻，“不、不會吧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，反正她說再租一個月，給我轉了一個月的房租。”房東太太心有餘悸。

房東先生道：“我覺得應該不是，她看起來挺弱的，哪裏像能殺人的樣子？”

這一年來，那小姑娘自虐般的生活，早就將自己的身體搞垮，瘦唧唧的，這沒二兩肉的樣子，能殺人嗎？別人殺她還差不多。

房東太太想想也是，不過她仍是被葉落那身血衣瘆得慌。

“你也別太害怕，如果她真的殺了人，有城裏的警衛盯著呢，不會讓她逃逸的。”房東先生繼續寬慰。

房東太太撲通亂跳的心終於平靜下來。

**

葉落用身份卡開門進去。

屋子並不大，和平西鎮的法師宿舍格局很像，一房一廳一衛，家具極其簡陋。

以原主這樣的大小姐，這種房子連她家的廁所都比它大，更不用說那廉價的家具擺設，不怪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這裏，會大哭大鬧。

葉落卻無所謂。

她找出一套幹凈的衣服，先進衛生間洗了個澡，將那一身染血的衣服丟進垃圾筒。

接著她開始收拾房間。

原主這一年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，房間從來沒有收拾過，雖然不算臟，可也不算幹凈，葉落上上下下地打掃，清理垃圾和灰塵，又開窗通風，房子總算看起來幹凈一些。

打掃完，她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。

作為曾經的巫門老祖宗，東洲的詭異人形生物，她身邊都有無數小弟任她差遣，從來不需要她做這些雜活。甚至在上個世界，就算她的黴運如影隨行，在遇到昀旸後，她也被昀旸照顧得妥妥當當的，只需要飯來張口就行。

大概是養尊處優久了，她突然很不適應這種需要自己動手打掃衛生的生活。

葉落猛地站起，她決定去收幾個伺候自己的小弟。

只是當她走出小區，看到街上人來人往，她又有些茫然。

小弟……要怎麽收？先打一頓？還是找個需要幫忙的人施恩再圖報？

正當葉落遲疑時，一個人慌慌張張地從那邊跑過來，她埋頭跑著，沒有看路，一腦袋撞到站在路中間的葉落。

“對不起！對不起！對不起！”

葉落轉頭，看到撞到自己然後受慣性往後摔在地上、身形微胖的女孩子，從原主最近的記憶中知道她的名字。

花小滿。

原主為了不被房東趕出去，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接任務，和十幾個召喚師一起出城獵靈珠。這花小滿就是其中一個，水平和原主差不多，都只能召喚出低級惡魔。

花小滿摔得暈頭轉向，屁股和腳踝疼得厲害，卻不敢指責對方擋路，習慣性地先道歉。

等她眼帶淚花地爬起身，看到一個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，圓圓的雙眼瞪得老大，吃驚地說：“葉落，是你？你沒死？！”

葉落嗯一聲。

花小滿臉上露出高興之色，“太好了、太好了！”

她由衷地感到高興，看到葉落活著，仿佛看到自己以後也會活著一樣，不知為什麽，她對葉落有一種同病相連的心態。

看到葉落被靈怪所傷，被所有人放棄，她心裏覺得很可悲，卻無能為力。

她還有一個妹妹要照顧，無法帶著受傷的葉落回城，更無法為她支付高昂的醫藥費。

她只能在心裏和葉落說聲抱歉。

葉落打量她，突然問：“你剛才慌慌張張的要去哪裏？”

花小滿這才想起自己的事，臉色變了變，“我、我妹妹病發了，我要去給她買藥，先不和你聊了。”

說著，她拐過葉落，一瘸一拐地繼續朝前走。

剛才摔在地上，摔得比較重，腳脖子扭到了。

葉落朝她走過去，將她按在路邊的休息椅，“你的腳扭到了，我幫你買吧，買什麽藥？”

花小滿吃驚地看著她。

不過等見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，就知道自己想岔了。

葉落好像沒什麽變化，依然不太喜歡搭理人，可能是剛才她將自己撞倒，才會好心地幫忙。

她趕緊報出幾個藥名，“這些藥要去醫院買……”

葉落記下，讓她在這裏等著。

花小滿目送她離開，突然想到什麽，叫道：“葉落，我、我還沒給你轉積分……”

葉落已經走遠，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，這讓她有些氣餒，又有些懊惱，只好等葉落回來後再轉給她。

這去醫院的路來回要半個小時，花小滿沒事做，打開身份卡的虛擬屏幕，進入燕古城的論壇，刷一刷論壇消息。

每天刷論壇消息是她的習慣，總能從這些消息中提取一些有用的信息，例如哪裏有待遇好的短期工之類的，她能迅速報名，得到這份工作。

雖然她是一名召喚師，可她的實力太低，每次出城獵靈珠，就像拿命去搏，總擔心回不來，屆時她死了，妹妹怎麽辦？所以她不敢時常出去，大多數時候會在城裏找工作，和普通人一起搶工作機會，絲毫不將自己召喚師的身份當回事。

她實在太需要錢。

這時，花小滿刷到一個後面加了個“爆”字的消息。

據說今天有人去政府大廳用兩大袋靈珠兌換積分，那靈珠的數量不少十萬顆……

她吃驚地瞪大眼睛，接著是滿臉羨慕。

十萬顆靈珠，那能兌換多少積分啊？如果她有十萬顆靈珠，那她就不用為錢發愁。

不過這條消息發出來後，更多的人都不相信，在這條消息下面紛紛大罵樓主為搏人眼球，竟然連這種假消息都發出來，小心出門遇靈怪。

直到有不少潛水的人紛紛現身，證實這條消息是真的，幾乎整個燕古城的網友都冒出來。

相信的、不相信的、似信非信的……各種消息轟炸得論壇格外熱鬧。

花小滿沒參與，她就當看個熱鬧，等到葉落回來時，她還在刷得不亦樂乎。

“你看看，是這些藥嗎？”

見葉落回來，她趕緊關掉論壇，查看袋子裏的藥，欣喜地點頭，道了一聲謝，說要轉賬給葉落。

“不用，你妹妹的病要緊，先讓她吃了藥再說。”葉落很體貼地說，伸手將她拎起來。

知道她的腳受傷，葉落架著她的胳膊，幾乎讓她半邊個身體懸空著走。

花小滿很感動，沒想到葉落原來是個熱心腸的人，再次後悔昨天沒能將她帶回來，“葉落，我、我昨天很抱歉……”

葉落看她一眼，“為什麽和我道歉？”

“昨天你被靈怪襲擊，其實我們可以帶你回城治療的，可是……”她咬著唇。

他們擔心她在路上死了，也擔心她拖累他們回城的速度，沒有一個人想要帶葉落，只能將她送到附近的一個安全休息站。

葉落道：“沒關系，人之常情。”

大家都是第一次合作，以前連見都沒見過，能有多少同伴之情？花小滿為一個只相處幾天的臨時同伴心軟成這樣，反倒是奇怪。

“那你的傷好了嗎？”花小滿又問。

“好了。”

她松了口氣，太過驚喜，以至於忘記了其中的一些矛盾之處。

葉落將花小滿送到她家，一棟廉租房，比原主租住的房子更破舊。

屋子裏很昏暗，只有一個房間，連著廁所和陽臺，陽臺隔出一點空間當廚房。

葉落第一次見到這麽簡陋的房子，將空間利用到極致，不免好奇地多看幾眼，目光落到床上昏睡的少女身上。

那少女看起來十二三歲，皮膚蒼白，瘦得驚人。

縱使在睡夢之中，她依然很痛苦的樣子，直到花小滿餵她吃完藥，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，睜開一雙大得驚人的眼睛。

“姐姐，這是你的朋友嗎？”小姑娘軟軟地問。

花小滿一邊給妹妹撫著胸口，一邊用輕快的語氣說：“是的，她叫葉落，剛才幫我買藥。葉落，這是我妹妹，她叫花小圓。”

小姑娘看過來，甜甜地說：“葉姐姐好，謝謝葉姐姐。”

葉落坐在那裏看著姐妹倆互動，突然問：“小圓是什麽病？”

花小滿故作愉快的臉色有些黯淡，小聲地說：“小圓是娘胎帶來的病，我媽媽懷小圓時，被靈怪襲擊，雖然後來順利生下小圓，可小圓身體裏殘留靈毒，浸入她的五臟六腑，需要不斷地治療……”

光是治療費就是天價，更不用說從小到大吃的專門克制靈毒的藥。

花小滿的父母都是召喚師，他們不願意放棄小女兒，努力地咬牙獵靈珠，給小女兒攢藥費，可惜最後他們都被靈怪殺死，留下姐妹倆相依為命。

花小滿和父母一樣，不想放棄妹妹，自從父母去世後，她就努力地賺錢給妹妹買藥。

葉落聽完姐妹倆的故事後，說道：“我可以出錢送她去醫院接受治療，應該能治好吧？”

姐妹倆看著她，花小滿一臉吃驚，花小圓歪了歪腦袋。

“為、為什麽？”花小滿遲疑地問，趕緊又補充一句，“可以治的，醫生說只要動手術，配合藥物……可是我沒有那麽多錢。”

她臉上露出苦笑。

葉落道：“既然能治，那就送去醫院吧。”

她是個行動派，說幹就幹，讓花小滿收拾東西，送花小圓去醫院。

花小滿暈暈乎乎地收拾東西，直到和葉落一起將妹妹送去醫院、辦理住院手續後，她終於反應過來。

“葉落，為什麽？你為什麽要幫我們？”

葉落打量她，“你會做家務、收拾房間，當跟班嗎？”

花小滿下意識點頭，又覺得不對，當跟班是幾個意思？

“我要聘請你給我當跟班，幫我做家務、收拾房間，隨叫隨到。”葉落面無表情地說，歪了歪腦袋，“有什麽補充的，我會和你說。”

花小滿：“……”

剛結束一天的工作，回到醫院的祁曜正好經過，聽到兩人的對話，腳步微頓。

花小滿眼尖，看到他時，滿臉驚喜，“祁醫生。”

祁曜也認識花小滿，問道：“花小姐怎麽在這裏？”

“我送妹妹過來住院，想讓她做手術。”她滿臉驚喜地說，“祁醫生，你不是說過，妹妹可以接受手術嗎？”

祁曜是醫院裏醫術最好的醫生，很多中了靈毒患者都會來找他，只要傷得不太嚴重，他都能救回來。

像花小圓這種娘胎帶來的靈毒十分棘手，祁曜也是研究幾年，才確定治療方案。

但是，治療的費用非常高，就算醫院方同情姐妹倆減免一些，也不是她們能支付得起的，只能一直拖著。

為了妹妹，其實花小滿也不是什麽自尊心強的，曾經還想過走捷徑，只是她長得不好看，圓乎乎的樣子，根本走不了捷徑，只能一直熬著。

今天葉落說要幫妹妹治療，她暈暈乎乎之餘，心裏也不是沒有升起希望的。

祁曜道：“可以，只要你們的資金到位。”

他說著看了葉落一眼，剛才這位大小姐的話，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。

花小圓滿臉喜悅，“真是太好了、太好了……嗚嗚嗚……”說到最後，她捂著臉哭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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